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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君颐的师傅,最后一案恰恰就遇上了这样一个复杂而充满争议的案子。
案件是性质严重的伤害行为,还涉及未成年人,因而舆论反响强烈。
我听我师傅那会儿提过这案子,说这案子影响不好,因而要求从快、从严地判。
被告是个中年人,身上还背了些违法不犯罪的案底。
一般律师接到这种法援案件,可能更愿意劝被告认罪认罚换取轻判,但老先生查阅完案卷后,认定证据排非有问题,因此劝被告接受无罪辩护。
老先生德高望重,怕是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面临千夫所指。
民众朴素的善恶观裹挟着舆论汹汹而来,很多人认为,被告既然被认定是罪大恶极故意伤害了,证据排非有没有问题,又有什么要紧的呢?这案子铁板钉钉,不可能翻过来,如果律师执意要做无罪辩护,那只能说明律师有问题,要么沽名钓誉,要么利欲熏心。
一时间,老先生面临的不仅是各方的压力,还有悠悠众口。
而由于事涉未成年人,案子没有公开审理,媒体也无法参与庭审。
我记得很清楚,那会儿如果有任何一家胆敢站在沈君颐师傅的角度,提出质疑,很快就会被骂为“无良媒体”
“吃人血馒头”
。
那时候,老先生就像勇挑风车巨人的堂吉诃德,一人一马一长矛,孤身进行着一场不可能赢的战斗。
沈君颐说,那段时间,来找老师的人源源不断,大多劝他放弃。
有人说其实被告自己都认罪了,就是证据排非有一点点瑕疵,没必要这么较真,于是老师就反问,程序正义不值得较真吗?还有人说案子的警醒意义更重要,老师就反问,那个人的清白就不重要吗?
他没说所谓的“有人”
是谁,但我想我已经猜到了——就是最近政商案中案里面,牵连出来的那位“大人物”
。
沈君颐说,苏老师你不知道吧,老师最后一次接待完那些人,就跟我说,从今天起,你沈君颐不再是我的学生。
你的行为做派,辩护思路,包括与官方、媒体的暧昧关系,我并不是很认同,所以你也不要再这个事情上发声了,这个案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。
沈君颐愣住了,但没等他来得及细琢磨老师的话,老师就让自己的儿子“送送小沈”
。
他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,老师是在保他。
老师的儿子送他去地铁站时,曾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,说让他“听老爷子的话,老爷子自有安排”
,却不想所谓的安排,就是干脆利落地跟他做切割。
那会儿他还不甘心,私下联系了曾经合作过的各种媒体和自媒体朋友,想让他们帮忙站在老师的角度,掰正掰正这个案子的舆论风向。
他说苏老师,我觉得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?就算被告真的是罪犯,审理也得讲程序正义、他也有权利得到辩护对吧?是这个理吧?我就想推动舆论讨论讨论法制精神,没问题吧?
——没问题倒是没问题,但在当时的民意沸腾的情况下,这话题谁碰谁倒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