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ldo;娘子，圣人是很孤独的罢？&rdo;桃符偏了偏头，想起那句&ldo;赐，汝来何其晚也？&rdo;不知为何，忽莫名想哭，他便垂下头去，以作遮掩，然而他久不闻她的应答，犹疑抬首时，却见两行清泪自她面庞无声而下，他不知的是，贺娘子在思及圣人的一刻，亦想到了一人，那人是否也如圣人一样孤独，是否也会如圣人一样至死理想终作破灭，她满心作痛，不是为自己这一生，她，只为那人的一生。

也许，无关圣人，仅仅是因此刻，她清楚的不过是自己将灭未灭的肉身，不知能目送他行走多远而已。

琬宁侧身默默拭去泪水，桃符看出她相避的意思，便扭头佯装不察，忽闻她低低道：&ldo;是，圣人晚年的时候尤为孤独，他的家人，他心爱的学生，皆已离他先去，圣人他，真的很孤独……&rdo;她掩帕开始轻咳，眼角的泪花再度慢慢溢了出来。

桃符见她如此模样，听她如此言语，自己真的也要忍不住流泪，他唯有匆匆起身告辞：&ldo;今日多扰娘子，桃符受教了，我，我先回母亲那里了，改日再来探望娘子。

&rdo;

是以在桃符疾步而出时，迎面映入眼帘的却是伯父，他不知他在这立了多久，又听去多少，正欲施礼，伯父只是微微摆了摆手，示意他噤声。

桃符以为他会进去看一看贺娘子，但伯父在摆手过后，却又只是默默转身朝外走去，桃符一路相随，直到出了园子，他才见伯父驻足回头。

伯父面容是寻常惯有的神色，不容人亲近，不容人置喙，桃符终补上了礼数，头顶的声音也依然带着惯有的清冷：

&ldo;桃符，你到我书房来，我有话交待你。

&rdo;

桃符应声时，心中仍是想哭，他不懂的是，为何伯父既已踏足此间，却不肯去探望生病的贺娘子？

第283章

风雪乌衣巷（1）

凤凰九年出征前夜，中书令张蕴再度病重的消息，亦快速走遍了江左，决策西凉诸事时，年迈多病的中书令已无法参与常朝，是以临行前，成去非独行入张府，见到五形全改的中书令时，忽觉心酸，他望着老人身下的厚褥，知道其时日不多，遂简单明了地开了口：

&ldo;录公，晚辈明日就要走了。

&rdo;

张蕴失血的双唇动了动，听见熟悉的声音，身子微微一震，他努力睁眼，却是什么也看不清，便伸出手在榻沿摸索起来，成去非见状，轻轻握住那游走的枯手，低声道：&ldo;录公，西凉出了事，情势不明，晚辈必须出关一趟。

&rdo;

&ldo;大司马，&rdo;中书令露出一抹苦笑，&ldo;你来我这里，我明白，可，可你看我，&rdo;中书令尽力支撑着精神，&ldo;伯渊，&rdo;他不觉换了称谓，&ldo;你这个时候，怎么敢往，敢往西凉去，你又怎敢以身犯险……&rdo;老人虽已是灯枯油尽，头脑却仍清明，他的声音中有莫名渴求，也有善意劝诫，&ldo;新政方微见成效，你却就要轻入险境，你可知，倘一着不慎，那便是家国两误，再无回头之路……&rdo;

成去非默然，片刻过后方道：&ldo;所以请录公务必保重身体，晚辈走后，朝中大局还需仰赖录公。

&rdo;

中书令沉沉叹息，喃喃如自语：&ldo;我这一生，信奉圣人所言中庸之道，一辈子做事，但求&lso;无过无不及&rso;，不偏不倚，执两用中，如今大限已到，到底做成了哪些事，仔细算来，竟无一件，&rdo;老人仿佛自述平生，话锋却倏地一转，于看清大司马的这一刻，咬字明白：

&ldo;倘大司马再定西凉，只怕封无可封，大司马届时又何去何从？&rdo;

成去非心中一动，目中转郁，淡淡道：&ldo;那录公看晚辈，要怎么做才好？或是，录公心底以为晚辈要做什么？录公不如开诚布公地说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