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油布下装的全是西瓜。
孩子们拉起油布,油布成了包括多鹤在内的七八个人的屋顶和铺盖。
这时多鹤才明白火车为什么到了那一段减速:它刚刚通过了一段被雨水冲垮正在修复的路段。
多鹤伏卧在西瓜上,身体左右滚动,从油布缝隙看见修路工地灯火通明。
张俭在早晨看着她时想干什么她明白了:他想要她的身体。
他伏在阳台栏杆上抽烟,她在他身后打开窗子,他就是不回头。
她看他什么时候回头。
终于不行了,他回头看了她一眼,隔着两米的距离,嘴唇已经亲吻了她。
他是想和她好合一次,最后一次。
多鹤竟让轻轻滚动的西瓜给晃睡着了。
她是被冷醒的,身上的油布不知哪里去了。
回过头,七八个孩子全不见了,不少西瓜随他们一块下了车。
火车扎在无尽的黑夜里,往更深的夜色里躜着,她不知道时间、地点。
但她知道,什么都帮了张俭的忙,让他得逞了,让他分开了她和她的孩子。
她和祖国、代浪村、死去的每一个竹内家的骨血终于被分开了。
西瓜车在毒太阳里开开停停,在大雨里也开开停停。
她多次下狠心跳下车,又多次下狠心留在了车上。
一连几天的西瓜餐,她浑身都让红色、黄色的西瓜汁泡透,被风吹散的长头发又被西瓜皮汁粘住,成了一件头发结成的蓑衣。
她脑子里全是呼呼的风声,是火车和黑暗磨擦出来的声响。
那声响灌进皮肉、血管,随着两行泪横飞。
她伏在一个个冰凉、滚动的西瓜上,任这些无信的、不负责的球体把她抛到左抛到右。
多年前她被装在麻袋里,被土匪搁在奔跑的马背上,她也不比这时更绝望。
她仰面躺在西瓜上,想到了阿纹。
那个躺在路边生孩子的阿纹。
阿纹长发披散,脸色如蜡,嘴唇煞白,就这样躺在一九四五年的九月傍晚。
她躺得像一堆血糊糊的垃圾:泡透了血的一件和服,两条血淋淋的腿,一个还在冒热气的血孩子。
她是走着走着就完成了分娩的。
婴儿眼看着就不动了,长长的脐带打了好几个弯,瓜蔓一般连着未熟的瓜。
阿纹不要人们靠近,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嘶喊:“加油啊!快走啊!别过来!别杀我!我一会儿就跟上!别杀我——我还没找到我丈夫和儿子呢!”
她的手掌满是血污,向人们一下一下地挥舞,要从她身边过去很久人们才悟到,她那龇牙咧嘴原来是笑容。
她笑着向人们讨饶:“别杀了我,我还没有找到我丈夫和儿子呢!”
她血淋淋的手掌握起拳头,一上一下地挥动,给自己的嘶喊打拍子:“加油!加油!”
嗓音撕布一样……不体面的阿纹。
就因为要找她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