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栖淮微微松了口气，下一刻却更加谨慎地盯着对面人，敛眉静听。

金夜寒陡然间身形一晃，急急开口，嘴唇动得又轻又快，陆栖淮竭力辨认，却还是遗漏了许多词语，只依稀认出她在说：&ldo;城开……后退！

&rdo;

并不见她如何动作，滔天狂风陡然席卷过来，与此同时，千万道无法看见的细密丝线弹射过来束缚住他手脚，在法印陡然失效的一刻，陆栖淮只来得及一手紧抓住沈竹晞，半揽着他向地面直坠而去。

&ldo;砰&rdo;，长久的剧战后，陆栖淮无力为继，喘息着猛然跌落在地，他踉跄着半拖半抱走沈竹晞，精神有微微的一刻松懈，才后知后觉伤口处疼得厉害。

锥心剜骨的疼痛在一瞬间灭顶而来，陆栖淮眼前阵阵发黑，那是鲜血流失过多带来的眩晕感。

他以剑支地，极缓地撑身站起，仰首望着高台上‐‐

金夜寒已经完全凝聚成实体，长风鼓荡中，足下升腾而起的万千光映照她金衣耀目，如同冉冉升起的太阳。

然而，这阳光却是迟暮而隐含沉郁之气，连带她露出若隐若现的一泓秋水似的双眸，也仿佛死人头盖骨上的空洞。

陆栖淮隔空与她对望，只觉得对方的视线锐利如实质，几乎将他洞穿，然而，他面色平淡，只是悄然挺直脊背，毫不闪避地迎上她的视线。

&ldo;你看出来了？&rdo;金夜寒被埋没在漫天的蓝色冷焰中，声音也是冰冷而飘渺的，仿佛雾中霜刃，带着奇特的压迫感。

陆栖淮竖掌向她行了半礼，淡淡道：&ldo;看出来了。

&rdo;

他手指无声地扣紧了祝东风，下一刻，居然不惜用自伤的法术强行拓宽了筋脉，疲乏一扫而空，真气在经络中回环流转，充盈四肢百骸，默了半晌：&ldo;愿助一臂之力。

&rdo;

&ldo;归来人，你会的可不少。

&rdo;金夜寒手指横在胸前，虚虚地放在短笛上，并未吹奏，&ldo;不过，还不够。

&rdo;

陆栖淮听到她奇异的称呼，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，随即冷然：&ldo;金楼主不在一炷香之内行动，还要等到什么时候？&rdo;

他落定在高台上，与昔日叱咤风云的金衣楼主并肩而立，眼神深邃地凝视着下方千万道亡灵交汇而成的蓝光。

生死之诀的大战在即，他的神思却有一瞬的恍惚，侧耳倾听着风里的声音。

南离古寺是天上之河的终点，河水流淌的声音在头顶呼啸掠过，那里是南离大部分亡灵的归宿，却不包括长眠在神像下的那些。

陆栖淮一眼就看出来，神像下数量众多的，不是普通的亡魂，而是怨灵。

其中或许有夺朱之战里牺牲的岱朝士兵，更多的，却是战败的隐族人。

‐‐原来，夺朱之战的落幕居然是这样，凝碧楼主以身为饲，和亡灵一同长眠地下了么？

陆栖淮如是猜测，忽然一凛，提剑而上，直直地一剑飞出，穿心将金夜寒钉死在高台角落：&ldo;不对，你要干什么？&rdo;

下一瞬，冰冷的阴寒之气猛地从他唇齿耳鼻间侵入，陆栖淮手指刚刚来得及触碰到祝东风，忽然全身巨震，止不住的寒意寸寸冰封了他的每一寸经脉。

他惊怒交加地抬头，咳出一口血来，终于坚持不住，在眼前黑暗再度来临的时刻，沉沉地昏倒在高台上。

天色将明，银河暗影，昏惨惨一片晕染开来，陆栖淮掌心的燃灯咒白光灿灿，居然压过了所有亡灵的蓝光。

第56章生哀第七弦其一

南离古寺前，他们被黑暗吞没的时候，夔川城汝南大道的最深处，正是流月无声，夜风穿巷。

帘下竹影疏疏，一庭娇花映着月色灼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