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一段时间之后他慢慢发现了，其实自己的这些努力对于大环境而言根本微不足道。

没错，他第二年就完成了重当语文老师的目标，当时乡镇初中教师资源紧缺，自己带教语文课的同时还得兼顾思想品德课。

可乡镇中学再怎么努力的发展，依然存在上限的瓶颈。

教育从来不是“教育单位”

单方面的事，学生、家长及社会种种因素具备重大的影响能力。

他所在乡镇中学，每年升学率不到百分之五十，为了能让学生取得更好的成绩，自己已经将所兼顾的思想品德课大部分变成了语文课，可仍然不能改善任何事情。

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，他都身陷自我怀疑之中，亦如此时此刻的何尚生，加之还有个人年岁及家庭的因素，大部分时候甚至要比此时此刻的何尚生更煎熬。

“后来，我高中时的一位同学调到市教委工作，在他的引荐下，我有了一个从初中调职到高中的机会，当时对接的高中就是现在的市一中。”

老组长娓娓道来，犹如老骥在伏枥之际，回想着曾经驰骋过的千万里。

“那时候，我已经快四十岁了。”

正如老组长最开始的那番言论，人一旦陷入困顿，就想努力做一些事来突破一下困顿的现状。

他等这个机会，等了足足九年的时间，并且这个机会同样面临着取舍，在乡镇初中自己不仅负责语文这样的大课，也刚刚升任了年级主任，可一旦接受了去市一中任教，一切都得从零开始，并且因为初中到高中的教学跨度，自己短期内还不能带课，只能先到政教处担任宣传工作员。

“小何，你这个年纪，应该没怎么听过政教处吧。”

感叹时间荏苒不留，老组长打岔调侃了一句，“以前都是政教处这么称呼，现在慢慢地都改成德育处了。”

当然，从目前的结果来看，老组长当时还是接受了调任去往市一中的机会。

他从政教处做宣传再到转为体育老师，期间还是经历了一些曲折和起伏，但既然都过来了，也就没有什么好再提起的。

他告诉何尚生，自己刚在市一中教体育时，市一中体育教学的情况不比现在的烈山中学好多少。

“你想想，其实这前后并没有隔很多年，最多也就是八、九年。

八、九年前的市一中，没有足球场、没有泳游馆，操场都是沙土，草皮都没有，更别说什么橡胶跑道和专门的更衣室了。

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学校里的领导、各课老师们，都把精力放在了一本升学率上面”

直到现在随州市的所有人都认为，能考上一中的学生必定是尖子生。

老组长都还记得在早年间，如果中考没过五百分，交多少选校费都不可能进一中。

算上他没去一中之前，一中师生前前后后经历了好几代人的努力，才终于让学校发展成今天这样的规模。

五年前，学校有了铺满草皮的足球场，四年前，接受社会捐赠建成了室内篮球场和泳游馆，陆陆续续的，硬件都得到了跨代似的更新，到去年时，学校也有了更多元化的体育类校选课。

当然，最为重要还是现在的市一中有了更专业、更先进和更科学的管理方式。

“说的直白点，一中本部现在除了高三会有个别特殊情况，高一高二的体育课都是不允许被占课的。”

老组长又给何尚生的酒杯里添了半杯酒。

“那您当初真不该劝我去分校区了。”

酒劲儿上头的何尚生，情绪愈发被放大了。

“小何，我跟你说了这么多，是想告诉你，我用了三十多年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，你现在大可不必太过焦躁。”

老组长虽然喝下了半斤酒，却还是稳如泰山，一如父亲教导儿子一般悉心劝说着。

“另外，你还得知道一件事，那就是相比于你跟我，随州市第一中学用了八十多年才发展到你今天看到的这个样子。

而在那之前，其实大家需要经历的挫折都一样。”

老组长端起酒杯，再度与何尚生对饮了一口。

“我呢，有幸在一中这里参与或者说见识到许多顶尖的体育教学项目，可惜接下来也没什么机会在继续发光发热了，明年就得退休了。”

老组长眼神中流露了一些唏嘘，但嘴角却挂着一抹真诚的微笑。

何尚生沉默了，片刻后他拿起了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，有一种向谢幕者致敬的意味。

身为一个年轻人，他大部分时候并不喜欢听从长者们的意见和说教，原因很简单，自己所处的时代与长者们的时代已经大为不同，曾经的很多经验和方法论很难再被复制利用。

当然，仔细想想，他如今的焦虑困顿也跟自己这一套底层逻辑有相当程度的关联。

但此时此刻，他被老组长的这番话触动了，时代虽然不同了，随之而来做事的方式方法也不同了，可归根结底大家依然还在做着相同的事——让自己活得更有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