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太妃盯着桌面不语，眼中慢慢浮出一层水雾。

&ldo;是朕将苏佩云送进凤阳宫，因为朕觉得她妥帖细心，举止稳重，进退得宜，让她照顾教导帝姬，想必对淞敏有益。

&rdo;

&ldo;举止稳重，进退得宜……&rdo;赵太妃陡然一僵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，死死瞪住天子，&ldo;你觉得，我这个母妃行不正坐不端，没办法对女儿言传身教?&rdo;

天子一怔：&ldo;朕……朕不是……&rdo;

他看着赵太妃布满血丝的眼睛，明白他们无法交流，便颓然放弃了。

母子二人沉默许久，气氛僵持而凝重，他率先开口：&ldo;母妃心里一直有怨，是怨儿子没有让母妃做太后?&rdo;

赵太妃嘴角噙着一丝无谓的冷笑。

天子径自耐心地继续：&ldo;您对我有生养之恩，可是一国之母，必然是要以德配位，无可指摘。

&rdo;

这话言有所指，说得十分强硬，戳了赵太妃痛脚。

她胸口起伏半晌，嘴唇不住颤抖：&ldo;十年前的事情，你就抓紧了不放!你认定我有错，我在你面前就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……我都是为了谁?你说!&rdo;

天子的脾气也被激了起来：&ldo;朕在先皇后处，吃喝不愁，被照顾得很好，母妃有什么可担心的?争名逐利，草菅人命，难道也是为了朕?&rdo;

&ldo;她照顾你很好?&rdo;赵太妃的眼泪簌簌而下，她的手揪着胸口的衣服，似乎闷得透不过气来，&ldo;我不好!我自己的儿子不跟我亲，吃得好不好，睡得香不香，有没有好好进学……我什么都不知道!&rdo;说到最后，几乎是咬牙切齿，&ldo;儿子，你究竟懂不懂一个做母亲的心?&rdo;

天子在这份盛怒面前尴尬地沉默了。

他习惯了杀伐决断，毫不拖泥带水的节奏，在女人积压已久的小爱与怨怼中，感到更加无所适从。

十年，足以让最亲密的骨血变得陌生。

爆发过后的场景是无言而丑陋的，赵太妃的眼泪如同小溪，冲花了浓重的脂粉。

出阁前坐着七香车、万人仰望的赵小姐，万里挑一的尊贵美艳，最终也不过是深宫中一个捆绑亲情的老迈母亲。

而往事已不可追。

半晌，她才开了口，絮絮叨叨不知在对谁说。

她的声音低哑，像是老旧的纺车：&ldo;你知道吗?你舅舅死时，拉着我的手，以慕氏玉牌为交换，流着泪请我将他的孩子接回来。

我那时十分诧异，想他半生辉煌，娶了如花美眷，儿女双全，临了却还惦记着那野孩子……&rdo;她看了皇帝一眼，苍凉地笑了，&ldo;我现在明白了，这是诅咒，我们赵家人早年不择手段，拿孩子换虚名，到头来都是要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