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紧着五官，似乎与身体里另一个灵魂争抢得很痛苦，&ldo;我本来都以为没机会了……但没想到六年之后，文化运动结束了，我听说他们这家人都要被释放……就……赶紧跑到关押的地方等着，扮做热心邻居接他们回家，之后就顺理成章……趁虚而入了。

&rdo;

&ldo;我要感谢这场运动，要不然他们家人也不会变得那么虚弱，能让我轻易得手。

&rdo;

&ldo;你……烧死了他们?&rdo;哪怕只是简单的描述，今墅安也生了诸多不忍。

&ldo;是。

&rdo;&ldo;费因斯&rdo;两只掌心按着太阳穴，将头&ldo;咚咚&rdo;地往后面的墙上撞，口中却挣扎着说：&ldo;我把韩冬绑在椅子上，把他的家人一个个揪到跟前烧死，你知道烧死一个大活人需要多长时间吗……啊……我先烧了他的……啊‐‐&rdo;

他未说完便发出痛哭的哀嚎，身子顺着墙滑下来，佝偻得几乎要蹲在地上，语速也变得极为迅速：&ldo;我在他身边画上献祭纹，我在他耳边念着献祭词，我告诉他只要能忍过烈火，就能死而复生给他父母兄弟报仇，啊‐‐&rdo;

他双膝跪地，手撑到地上，两眼都是糊乱的泪，却仍旧抬着脑袋看今墅安：&ldo;但出于意外，那烙铁没有烙到他的身上，反倒烫了我的脖子，所以喊着早晚要我死的韩冬没能像你一样复生，反倒是我，被火海吞没后爬了出来，化成韩家人混迹人间，等着你‐‐杀了我!我是爱你的，我想把最好的都，给你!&rdo;

&ldo;快杀了我!&rdo;他拽着今墅安裤脚，咬着牙挑衅他，&ldo;我让你爱上我，只为让你痛苦，我想让你感受一下我当年杀你时的痛并极乐!杀了我!这世上只有你能杀我，杀‐‐&rdo;

他的话语无伦次的，面容也是一会儿苍老阴狠，一会儿年少挣扎，今墅安蹲下来，拧着眉头似有不解：&ldo;你既然一心求死，又何必如此挣扎?&rdo;

&ldo;因为，因为我作为人，也有求生之念，不想活我当年在精神病院中就不会跑，我……我把这些告诉你，岂不是，岂不是必死无疑!我确实分裂了，想活又想死，但我也……是真的爱你……&rdo;

今墅安定定地看着他，很久之后身上的戾气再度蓬发，手终于缓缓抚上了脚下人的脖子，手指渐渐使力，渐渐，渐渐……

&ldo;费因斯&rdo;躺在地上被掐脖子，内心极度恐惧也极度开心，他听见头顶滴水似的轻声，淡淡的陈述：&ldo;说什么爱我，你人都是假的，咱们的爱当然也是不存在的，你不用假惺惺表演了，你不爱我，而我，也不爱你了。

&rdo;

&ldo;你……&rdo;韩骤的脸霎时变得真切，他就像一个溺水中，奋力向上扑腾的人，抓着今墅安的手拼命往下扯。

今墅安却毫不在意似的，手上再度加力，而韩骤的面孔在一虚一实间，早就泪水滂沱。

&ldo;求我杀你，我怎能不杀!&rdo;今墅安咬着牙，&ldo;你送到我眼前了，我有什么理由不杀!&rdo;

&ldo;我一年这光阴虚度，真情喂了狗，我今日杀了你，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韩骤这个人，我只当爱的是场谎言，我既如此可笑可悲，不如也与你魂飞魄散!&rdo;

&ldo;不会，你怎么可能死……&rdo;韩骤嗓眼被外力卡着，吐出的声音丝丝拉拉的不清晰。

&ldo;我当然会死。

&rdo;今墅安冷声发笑，&ldo;我是心念所化，我在爱上韩骤之后就已经放下仇恨，为他而活了，如今这份爱被剖开，里面居然只有烂棉花，爱是假的，你说我会不会死!&rdo;

一滴眼泪自上砸下，像一团细小的火苗般，在韩骤几乎要消失的面孔上，滋啦啦地化成了飞烟。

&ldo;不要!&rdo;韩骤叫声近乎凄厉，他猛地甩开今墅安的手，凭着一股核聚般的冲劲儿抱上了今墅安那同样开始虚无的身体，刹那间便觉周身束缚的黑色枷锁散去了，&ldo;你别死……&rdo;

我可以死，但你不能，若你要因我而死，那我便活着。

……

许久之后，抱头痛哭的两个人终于松开了彼此，他们躺在飘窗下的地板上，相对着说话。

&ldo;你什么时候发现&lso;我&rso;撒谎的?&rdo;韩骤枕着今墅安的胳膊，眼睛在他衣袖上蹭了下。

&ldo;一开始。

&rdo;今墅安拇指在他脸蛋上摸着，&ldo;搞艺术需要天赋，费因斯没天赋，他天天练习练一百年也成不了大师，而且&lso;你&rso;后面的话中漏洞也不少。

&rdo;

&ldo;那你还掐我掐那么狠?&rdo;韩骤扯开领子给他看脖子，假装上面有个手印儿。

今墅安看着他光滑的脖颈，赫然发现那上面的烙印消失了，他把手放在自己胸口，自己的也没了。

原来他们的复生与祭祀并没太大关系，他俩能活下来，全因心中存有某种执念，而如今，旧的执念已然消散了。

今墅安靠过去用牙齿在他脖颈间磨了磨，舌尖儿下意识扫过那皮肤，什么事没有。

他抬起头，眼睛湿漉漉的满是心疼：&ldo;我不装像点儿，不刺激你，你能彻底冲破束缚吗?&rdo;

那时候的韩骤即便近乎入魔了，嘴上也依旧不肯否认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，说明他始终把这份感情看得很重，所以当今墅安否定这段感情时，韩骤肯定就要发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