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，忽然有人喊道：&ldo;这不是樊大爷？&rdo;说着，一个人由车后面追上前来。

家树看时，却是沈三玄。

他穿着一件灰布棉袍子，横一条，直一条，都是些油污黑迹，头上戴的小瓜ae?帽，成了膏药一样，沾了不少的雪花。

他缩了脖子，倒提一把三弦子，喷着两鼻孔热气，追了上来，手扶着车子。

家树跳下车来，给了车钱，便问道：&ldo;你怎么还是这副情形，你的家呢？&rdo;沈三玄不觉蹲了一蹲，给家树请了个半腿儿安，哭丧着脸道：&ldo;我真不好意思再见你啦。

老刘一死，我们什么都完了。

关大叔真仗义，他听到大夫说，凤喜的病，要用她心里愿意的事，愿意的人，时时刻刻在面前逗引着，或者会慢慢醒过来。

恰好这里原住的房子又空着，他出了钱，就让我们搬回来……&ot;家树不等他说完，便问道：&ldo;凤喜什么病？怎么样子？&rdo;沈三玄道：&ldo;从前她是整天的哭。

看见穿制服的人，不问是大兵，是巡警，或者是邮差，就说是来枪毙她的，哭的更厉害。

搬到大喜胡同来了，倒是不哭，又老是傻笑。

除了她妈，什么人也不认得，大夫说她没有什么记忆力了。

这大的雪。

你到家里坐吧。

&rdo;说着，引着家树上前。

没多远，家树便见到了熟识的小红门。

白雪中那两扇小红门，格外触目。

只是墙里两棵槐树，只剩杈杈丫丫的白干，不似以前绿叶荫森了。

那门半掩着，家树只一推，就象身子触了电一样，浑身麻木起来。

首先看到的，便是满地深雪，一个穿黑布裤红短袄子的女郎，站在雪地里，靠了槐树站住，两只脚已深埋在雪里。

她是背着门立住的，看她那蓬蓬的短发上，洒了许多的雪花；脚下有一只大碗，反盖在雪上，碗边有许多雪块，又圆又扁，高高的垒着，倒象银币，那正是用碗底印的了。

‐‐北京有些小孩子们，在雪天喜欢这样印假洋钱玩的。

有人在里面喊道：&ldo;孩子，你进来吧。

一会儿樊大爷就来了，我怕你闹，又不敢拉你，冻了怎么好呢？&rdo;因为听见门响，那女郎突然回过脸来，家树一看，正是凤喜，只见她脸色白如纸，又更瘦削了。

沈三玄上前道：&ldo;姑娘，你瞧，樊大爷真来了。

&rdo;只这一声，沈大娘和寿峰父女，全由屋里跑了出来。

秀姑在雪地里牵着凤喜的手，引她到家树面前，问道：&ldo;大妹子，你看看这是谁？&rdo;凤喜略ae?着头，对家树呆望着，微微一笑，又摇摇头。

家树见她眼光一点神也没有，又是这副情形，什么怨恨也忘了。

便对了她问道：&ldo;你不认得我吗？你只细细想想看。

&rdo;于是拉了她的手，大家一路进屋来。

家树见屋里的布置，大概如前，自己那一张大相片，还微笑的挂着，只是中间有几条裂fèng，似乎是撕破了，重新ae碶拢的了。

屋子中间，放了一个白煤炉子。

凤喜伸了一双光手，在火上篴e着，ae?了头，只是看家树。

看的时候，总是笑吟吟的。

家树又道：&ldo;你真不认得我了吗？&rdo;她忽然跑过来，笑道：你们又拿相片儿冤我，可是相片儿不能够说话啊！

让我摸摸看。